“張媽媽！”

“張媽媽！”

“不好了，皖小姐要生了！”丫鬟一路跌跌撞撞跑到老太爺房裏，“噗通”一聲跪倒在地上。情況緊急，她也顧不了那麽多規矩。

自從唐皖回到唐家之後，她的事都是老太爺身邊的張媽媽打理的。

老太爺剛與銀發妖物大戰一場，正在休息。張媽媽在一旁伺候著。

老太爺也有其他人伺候著，但總是比不上張媽媽順心。老太爺本就有些性子，身體不舒服難免會有讓下人難辦的時候。張媽媽跟著老太爺久了，自然也是說得上話的。

聽了丫頭的話，老太爺眼中閃過焦急的神色，卻在一瞬間退了去，只是吩咐張媽媽下去看看。

張媽媽跟著丫鬟來到後院的時候，後院裏為數不多的丫頭正忙得不可開交。一個沒見過場面的丫頭，手裏拿著帶血的布，哆哆嗦嗦地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
屋裏產婆子早就在了，正滿頭大汗地幫著唐皖催產。

“皖小姐這才幾個月的身子？怎麽這麽快就要生孩子？”張媽媽滿是焦急。

唐皖回到唐家，老太爺就秘密尋了大夫看過。

唐皖身上的傷雖然不少，但都是些皮外傷，也不嚴重。只不過她現在帶著身子，不能隨便吃藥，養起來比常人費些功夫。至於胎兒，倒是受了些影響。大夫便開了藥，讓唐皖吃著。

誰也沒想到，這還沒到足月，孩子就要出來！

張媽媽看著床上冒著汗的唐皖。

她臉色十分蒼白，呼吸比平日急促許多，緊咬的嘴唇冒出血絲，面上的筋脈凸顯出來。看得出她用了很大的力氣，還忍受著極大的痛苦，可是唐皖竟沒有發出叫喊聲，只是在實在受不了的時候輕哼一下。

唐皖還是那個性子，是個堅強的主！

也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，屋裏的人一直沒有閑下來。

“生了，是個小姐！”產婆子大喜，一嗓子讓整個屋的人都提起神來。

不過就在下一刻，她臉上的笑像是凝固了一般，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。

“給……我……給我看……看……”唐皖看著接生婆，聲音十分虛弱，但眸子裏閃爍的光十分醒目。她嘗試著擡起手，卻沒有多餘的力氣。

產婆子面露難色，卻還是用熱水給嬰兒擦了擦身子，包好，遞了過去。

張媽媽接過孩子的時候，便立刻明白為什麽產婆子會有那樣的神色，卻也什麽都沒說，將孩子輕輕放在唐皖身側。

唐皖努力傾了傾身子，看著剛出生的孩子那皺巴巴的臉，覺得好笑。

伸出手輕輕抹上孩子的小臉，唐皖臉上的慈愛瞬間冷下來。

為什麽這麽冷冰冰的？

唐皖變得十分緊張，之前聽聞孩子出世的滿足感消失不見。

對了，方才孩子沒哭……

唐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。

孩子，她死了……

她才出生，就死了……

唐皖就像被人抽幹了力氣，面上一片死灰。她有些不想去碰那個孩子，她不想承認面前這個死嬰是她拼了命留下來的東西。

“安哥，皖兒終是對不起你……”唐皖自言自語道，聲音沙啞得可怕。

唐皖看著眼前的孩子，眉宇間充滿了那個人的影子。

不知道為什麽，唐皖還是伸出手去，把那孩子攬在懷裏。唐皖死死地抱住她，把外面包裹的棉布都揉變了型。

可是，懷中的孩子，終是連哼也沒哼一聲。

唐嵐扯著嘴一笑，閉上了疲憊的雙眼。

她累了……

她實在是太累了……

一行清淚從眼角流下，唐皖再也沒說一句話……

“張媽媽！”

“張媽媽！”

“張媽媽醒了！醒了！”

張媽媽緩緩睜開眼，看著眼前滿臉焦急的丫頭。

“少爺……我要見少爺……有話要說……一定……”張媽媽聲音十分虛弱，話裏確實急切萬分。

丫頭看張媽媽的樣子，便應了下來，匆匆出門去了。

張媽媽躺在床上，呼吸漸漸平穩下來。

無論如何，一定要再見上唐嵐一面……

她的身世，該告訴她……

******

唐嵐完成了雲隱村的任務，在秋水樓裏可是大事。不過對於大多數人來說，不過是個多了個談資。

唐家人把最難的任務完成了，唐家在秋水樓的地位便暫時穩固下來。冉家若是這個時候自立門戶，那也是不長眼的舉動。不過，這唐家在秋水樓的地位究竟能不能穩住，也是說不好的。

畢竟這個名叫唐嵐的丫頭，身份過於隱秘。

她這一次確實解了唐家的燃眉之急，但是今後會怎麽樣沒人說得好。唐家要是有這樣的人才，早就應該拿出來，何必等到現在？

唐家的希望，還是在唐暮楓身上！

不過話說回來，唐冉兩家愛怎麽鬧，與他們這些“閑雜人等”又有什麽關系？

是的，大有關系的，應該是冉家……

“混賬！”冉寧遠一把拍向剛剛送來的牌匾。

唐家派人接了雲隱村的任務，他當日便知道。他之所以什麽都沒說，什麽都沒做，只是因為自己的兒子也跟著去了雲隱村。

那唐家丫頭雖是有些實力，可也不是那麽厲害的人！

冉寧遠與唐嵐一交手，便對她有了了解。唐嵐的手法酷似唐老太爺，看來，多半是他手把手教的。可徒弟畢竟是徒弟，何況還是個沒出過家門的新手！

冉寧遠自是不相信唐嵐有那樣的能耐的，若是自己的兒子可以能搶過這個任務，秋水樓也好，唐家也好，要倒下不就是一朝一夕的事兒？

可是現在，事情卻偏偏不是那樣發展的！

冉寧遠氣得厲害，額上的青筋好像要爆出來一般。

“父親。”這時候冉成浩回來了，聽著屋裏的響動，慢慢悠悠地走進來。

冉寧遠見著冉成浩一臉悠然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。

“你不是跟著那丫頭去了雲隱村，怎麽還讓她把任務完成了？！難得的機會，你怎麽不趁機……”冉寧遠沒有說下面的話。

“父親有所不知……”冉成浩拿過小桌上的茶喝了一口，“那丫頭身邊跟著的妖物，可不是個簡單的家夥。再者，唐家也是派人跟著的……”

冉寧遠聽了，怒氣下去了一半。

果然，唐家人也不會那麽輕易讓冉家得逞。他們既然敢拒絕冉家帶走唐嵐的要求，定會為自己鋪好後路。

冉寧遠舒了一口氣，握著的拳頭也松了幾分。

看來，冉家想要自立門戶還不到時候……

“父親不用擔心……”冉成浩看向父親，眼裏閃過一絲狡黠，“從那只妖物下手不易，但是從那丫頭身上下手也不難……”

“哦？”冉寧遠一聽，頓時來了興致，“你可有主意？”

“天機不可洩露……”冉成浩說完，與冉寧遠行了禮，便出了門去。

******

唐嵐回到洛城已有五日。這幾日在千禧樓養傷，無事可做。

予寒被安排在隔壁的房間，兩人也是好幾天沒有見面了。不過左右唐嵐不想見他，這樣的安排倒是合了唐嵐的心意。

這日一早，唐嵐剛起，就聽見小二在門外道：“嵐小姐，冉成浩冉公子想請小姐下樓共進早膳，不知小姐怎麽說？”

冉成浩？

唐嵐飛快地在記憶力搜尋這個名字。

冉家大少爺！他來找我幹什麽？

唐嵐不明白這個自己從未見過的人來找自己是為著什麽，但是既然是冉家的人，定然不會是好事。

不過唐嵐倒是想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：“好。我收拾收拾就下去。”

離開了唐家，冉家還是個威脅。

而且，這個威脅會比以前更大！

真是諷刺，明明自己是個怪物，卻不想輕易死在別人手裏！

唐嵐把自己關在房中，膳食都是千禧樓的小二送來的。這是她幾天以來第一次下樓，卻與予寒撞了個正著。

兩人皆是一驚，看了對方一眼，卻很快把眼別開。

唐嵐真心不想見到予寒。

分明是個妖怪，卻幹凈得可怕！

予寒不知道怎麽與唐嵐接觸。

分明是個人，卻帶著這麽大的威脅！

唐嵐不理會予寒，徑自走下樓去。

予寒之前聽到小二的話，倒是好奇冉成浩找唐嵐是為著什麽事，也跟了下去。

唐嵐到大廳的時候，冉成浩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。

冉成浩見到唐嵐，立刻站起身來對著她行了一禮，絲毫沒有焦躁怠慢之意。一張臉上依舊掛著胡茬，卻不顯得邋遢。極其自然而溫柔的笑容，讓人如沐春風。

若是對象不是唐嵐，那人該對這彬彬有禮的冉家少爺頗有好感。

但是唐嵐不同。

對方明顯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！

唐嵐臉上十分嚴肅，對眼前的人充滿戒備。

冉成浩自是對唐嵐的態度不奇怪。示意唐嵐坐下，自己也跟著坐下。而跟在唐嵐身後的予寒，則是不管二人同不同意，也在同一張桌子落座了。

對此，冉成浩不在意。在他眼裏，這兩人就是同一個陣營的。

唐嵐則是瞥了予寒一眼，心裏有些煩悶，卻也不想發作，就當沒看見的。

桌上的菜倒是不少，冉成浩還特意為唐嵐準備了一碗粥。

還沒動筷子，冉成浩朝著唐嵐推過來一塊木牌。

“冉某從秋水樓聽聞唐小姐的事情，今日能得小姐一見，實屬榮幸。”冉成浩話裏透著親近之意，“昨日在秋水樓尋得一任務，想必小姐會感興趣。”

唐嵐看了一眼推過來的木牌，沒有接：“唐嵐並無意長期在秋水樓做事，多謝冉公子好意。”

“小姐難不成是看這任務的等級太低不願意接？”冉成浩繼續道，“冉某當然知道小姐實力不凡。不過這任務小姐接下定不會後悔，畢竟這地點……”冉成浩欲言又止，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唐嵐。

唐嵐依舊低眉不語。

“瀚州……”冉成浩慢慢說道，“不知小姐可是知曉？”

唐嵐眼裏閃過一絲光芒，被冉成浩捕捉到了。

“不知。”唐嵐說道，“這個任務還請冉公子掛回去。”

“唐嵐，我想你最好是把任務接下來。”冉成浩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，“放心，冉家不會在任務途中害你性命。”

果然，狐貍還是狐貍！

“不接。”唐嵐依舊不改口，說完起身要走。

“你若沒了那塊石頭……”冉成浩擡起一手撐住下巴，“我一個人，他可以保你。可是幾十個人、幾百個人……他又能不能保你？”冉成浩看了看一旁的予寒。

予寒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，依舊自顧自喝酒。

石頭？他說石頭？

他知道？

他到底知道多少？

唐嵐不禁看著冉成浩，眼裏充滿了疑惑。

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！

冉成浩一笑，說道：“雲隱村，我也去過……”

“你在威脅我。”唐嵐收起了疑惑，眼裏透著冷意。

“哪裏的話？”冉成浩一副無奈地表情，“冉某不過是為唐小姐找了個合適的事情。冉某今日來，無意壞小姐心情。”

唐嵐不說話。

“木牌冉某留下了。”冉成浩說完起身，“什麽時候出發唐小姐可自行定奪。冉某有事在身，就不陪小姐了，還望小姐體諒。”

冉成浩說完便留下銀子走了，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唐暮楓。

冉成浩見著唐暮楓，主動行了一禮，滿臉的笑意甚是親切。

唐暮楓雖是回了一禮，但看著冉成浩這個樣子，定然沒有好事。而且，這人剛剛是從千禧樓出來的。

他會來千禧樓，只有一個原因，那就是唐嵐！

果然，唐暮楓一進門，便看見了大廳裏的唐嵐。唐嵐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吃食，她卻不懂筷子。而一旁的予寒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喝著小酒。

唐暮楓走到桌前，就著冉成浩的位置坐下。

唐嵐看了看來人，倒也沒反對，只是將桌上的木牌快速收進袖子裏。

這一幕，被唐暮楓看在眼裏，但他並不想說什麽。

不管冉家想怎麽對付唐嵐，自己都會護她。但是這護人也是講求策略的，不是什麽事情都鬧開了好。既然唐嵐沒有讓自己知道的意思，不問也罷。

今日來千禧樓，也不是為了冉家的事。

“唐嵐，你跟我回一趟唐家如何？”唐暮楓一副商量的語氣。

今兒個到底是吹了什麽風，一個一個都來找她提些她不想答應的要求。

“不回。”唐嵐回答得決絕。

“張媽媽病倒了，她想見你一面，有話要對你說。”唐暮楓繼續試探。

張媽媽？

唐嵐有些猶豫。張媽媽畢竟是在唐家一直照料自己的人，她對那位老婦人印象也不錯。半月前身體還好好的，怎麽就突然病了？

不過唐暮楓應該不會騙人。

唐暮楓對自己的態度，唐嵐不懷疑。

“不去。”唐嵐說完，站起身朝樓上走去。

她雖是有些擔心張媽媽，但是唐家，她絕對不會回去。

而且現在的她，誰都不願意見！

唐嵐走了，予寒也沒有留下的必要。大廳裏只留下唐暮楓。

唐暮楓黑著一張臉，並不是因為唐嵐拒絕了他。

而是他發現：

唐嵐變了……

她的眼神裏，那麽明顯的疏離感……

那種疏離感，是去了雲隱村之後才有的。

她到底經歷了什麽？

******

冉成浩回到冉家院子，也沒有跟冉寧遠行禮，便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
“梧桐，去把朱四給我找來。”冉成浩將外衫脫下，往旁邊一扔，便準備換上在家的衣服。

“是。”梧桐答道。接過冉成浩扔出來的衣服，好好放在架子上，便退下去。

朱四是冉成浩在外面認識的，不是家裏的人，跟冉成浩也算不上朋友。朱四是個在市井裏混的，沒什麽家世，唯一的長處就是一張能說會道的嘴，在洛州城裏也算是小有名氣。冉成浩以前也會找他辦事。

梧桐有些納悶，這祖宗找朱四又想忽悠誰？

朱四在冉成浩的屋子裏待了一段時間，便退了出來。兩只小眼冒著綠光，就像是一只餓狼尋到了久違的獵物。

“少爺，你叫朱四來就是為了這？”梧桐不知道前因後果，光是聽兩人的對話，根本不知道這祖宗又再鬧什麽。

“是啊，有什麽不妥麽？”冉成浩也不看梧桐一眼，拿著自己的劍左瞅瞅右瞧瞧。不過明眼人都看的出來，他現在心情不錯。

梧桐看著冉成浩那麽高興，更是好奇：“沒。少爺的安排自有少爺的道理。”

冉成浩看了梧桐一眼，卻轉開了話題：“你說，這劍上的符文，是不是得重新寫一次？”

梧桐看看冉成浩那認真的模樣，再看看那光潔如新的劍，不禁腹誹：“你能不能把打理劍的心思分一點在打理自己上面，就瞅瞅你這樣子，哪裏像個大家公子？”

“少爺是細心之人，除妖的器具當然是要好好護理的。”梧桐道。

“好！”冉成浩十分滿意，美滋滋地保養他的劍去了。

梧桐搖了搖頭，心想這祖宗肯定是在計劃什麽事，要不然不會那麽高興。

自己雖跟著這祖宗有些時日了，但從來沒有放下心的時候！

但願他不後悔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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